当秦腔演员扯开嗓子，那一声高亢激昂的吼腔穿透剧场，仿佛裹挟着黄土地的苍茫；当越剧演员朱唇轻启，吴侬软语婉转流淌，瞬间勾勒出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情。在这些震撼人心的表演背后，藏着地方戏最核心的灵魂 —— 独特的方言与声腔。然而在创新求变的当下，地方戏的灵魂正面临被稀释的危机，重新认识和守护这份珍贵的文化基因，迫在眉睫。

今年国家艺术基金项目申报新规引发热议，其中 “外请主创人员将降低项目排序档次” 的要求，直指地方戏发展痛点，也让业界开始重新审视剧种的灵魂所在。在地方戏的世界里，方言绝非简单的语言工具，而是塑造剧种特色的关键密码。以闽剧为例，其依托的福州话保留着上古汉语遗存，“八音” 调值赋予念白独特韵律，助力声腔成形。广东话的 “九声六调” 让粤剧念白自带旋律感，莆仙方言的古老发音则为莆仙戏增添古朴厚重的韵味。各地方言丰富的词汇体系更是为角色塑造注入鲜活生命力，福州话 “平八”、巴蜀方言 “巴适”、吴语 “芥杀格” 等特色表达，远比普通话更生动传神，配合 “文白异读”，让丑角、官生、花旦等行当的 “语言形象” 跃然台上。正因方言的独特魅力，闽剧《贻顺哥烛蒂》、粤剧《搜书院》等经典剧目才能经久不衰。

但如今，外请主创因难以驾驭复杂方言体系，常淡化剧种特色；青年本土编剧对方言驾驭能力不足，也让地方戏韵味流失。生硬拗口的台词，正在悄然消解地方戏的独特气质。

声腔音乐同样是地方戏灵魂的重要组成部分。闽剧历经 400 多年发展，“逗腔”“江湖”“洋歌” 三大声腔体系与福州方言、本土音乐深度融合，再搭配逗管、双清等特色乐器，形成辨识度极高的风格。湖南湘剧将传入的高腔、昆腔在长沙方言规范下 “湘化”，泉州梨园戏的 “压脚鼓”、江西赣剧的赣胡、山西晋剧的 “呼胡”，都在各自的声腔曲牌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
然而，当下不少大导演惯用的专属配器、交响化编曲，往往忽视地方戏声腔特色，导致唱腔、作曲、配器脱节，特色乐器被埋没，让观众难辨戏曲与音乐剧的区别。

当然，传承并非固守传统。闽剧名伶刘小琴创造 “脱壳” 表演程式、设计新锣鼓经，胡奇明改良妆造，都是成功的创新尝试。地方戏需要与时俱进，但在创新的浪潮中，对方言和声腔音乐的改动必须慎之又慎。全国 300 多个剧种，每一种方言、每一段声腔都是地域文化的结晶，承载着独特的审美与情感。创作者若想革新传统，首先要深入传统，理解并珍视地方戏的灵魂，才能让这些古老的艺术在新时代焕发新生。